第14章 西京之行六
“算是吧。”
许扶清微微蹙起眉,话语清浅,意外的没什么表情,两指果断地扯断谢宁的一根头发,稍后直起身子,红色衣袂缓缓地离开栏杆。
谢宁倒也没感到有多疼,看着他手上的发丝,只是觉得很是诡异。
安府公子看了眼许扶清,欲言又止。
这个回答过于模棱两可。可他仿佛没意识到,松开两指,谢宁的那根发丝随风而飘,落到水池面上。
太阳洒下来的道道金线笼罩着许扶清半个身子,侧脸融于阴影,额头上的结痂伤口红痕极为醒目。
犹如一块美玉出现了令人异常不适的瑕疵。
谢宁视线落到那红痕上。
他微微蹲下,白皙指尖越过船板,搅动边上的水,腕间的铜铃铛紧贴着皮肤,一晃一晃地,碰撞声音恍若玉石相触。
池面水波一下又一下地荡漾,涟漪散开。
风微热,谢宁莫名紧张。
应如婉大概也猜到卫之玠是谁了,好奇地看向他。
没想到对方在半个月内竟跟安府公子成了好友,揽天书院为了完成任务还真是无所不能,她默默地希望此次任务不要出现任何差错。
后者留意应如婉的视线,表情不变。
谢宁没注意到他们两个之间的眼神交流,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在想不知掌教为什么要让许扶清来协助这个任务。
其实只看过原著前半卷的她一直以来都弄不清楚掌教内心真正的想法。
不少揽天书院的夫子认为掌教偏爱许扶清这个弟子。
但谢宁不那么认为,看小说的时候反倒能从作者的字里行间中感受到掌教对许扶清有一股隐藏得极深的怨恨之意。
可那恨意又貌似掺杂了太多复杂情愫,就像是在透过许扶清恨谁一般。
她摒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偏头看他。
许扶清抬起眼睫,跟安府公子对上目光,唇角扬起一抹奇怪的弧度,露出看似温和的笑容,柔声问:“你想去我的宅子?”
听到这个问题,谢宁瞳孔骤然放大,心中警铃打响。
宅子?
还有什么宅子?他说的不会是许府吧。
许府早就被烧得不成样子了,又因那里死了太多人,那一带的人觉得冤魂集聚,非常不吉利,大都搬走了。
传言许府夜晚还闹鬼,是西京出了名的凶宅。
虽然谢宁知道闹鬼应该是假的,但听起来还是挺阴森的,反正她没事是不会随便去这种地方荡悠,即使有事也得三思而后行。
“若是许公子愿意带我去的话,我当然是乐意至极。”
安府公子见他不打算告诉自己,也不刨根问底,笑着寒暄了几句便道还有事,希望改日能再聚,然后就打算带应如婉离开亭子。
对此,许扶清只是笑,也没说愿意还是不愿意。
作为应如婉的贴身侍女,对方要跟安府公子走,谢宁自然是要跟在她身边的,还没走几步,一袭红衣越过她们,离开了安府。
卫之玠想起许扶清以往不受约束的作风,思索几下,终究是没追上去,选择留在安府。
因为除了昨晚那些人,江湖上还有不少人对画虎视眈眈。
所以在得到画之前,他必须得时刻守在安府。
晚上。
夜浓如墨,月光时隐时现,房间外面繁星似细碎的流沙,映着院中花草,形似一幅安静美好的画卷。
反观房间里面,谢宁抱着支在床榻边的木杆子死活不松手,低声嚷嚷着。
“我不要。”
谢宁摇头如拨浪鼓,脸紧紧地贴着杆,压出几道红痕,连形象也弃掉了,“我不要,我不要。”
横竖她也没形象这个东西。
窗外微风阵阵地吹着,拂过紧闭的支摘窗。卫之玠早已知晓她们的身份,今夜一来便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此刻他端坐在茶桌前,偶尔抿一口茶,用一种带些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谢宁。
惧意使谢宁自动忽视他,暂时顾不上好感任务。
如果她的命都没了,自己还怎么完成系统给予的好感攻略任务,想到这儿,那双爪子把木杆子抓得更紧了。
“我不要去许府。”谢宁怕卫之玠听不清,特意用坚定的口吻重复一遍。
在来西京之前,她们自然得打听一番西京的事情,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然会处于被动一方。
不过应如婉还真没想过许扶清会跟闹鬼的许府有关系。
她面带怜悯地看着谢宁,想了想,没忍住问:“夫子,她一定要去吗,大晚上的,不太安全,万一遇到什么……”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卫之玠打断。
“你们都是揽天书院的弟子,怎可贪生怕死,她不过是去许府送一封信,倘若连一件小事也办不成,以后如何在揽天书院活下去?”
谢宁充耳不闻,求救似瞄了一眼没说过话的侍女。
卫之玠瞧见,瞬间知道她心中所想。
若不是自己务必得日夜守着安府,怕觊觎着画的人有机可乘,也不会让初出茅庐的弟子单独行事。即便送信一事相较于其它任务并不算危险。
素来喜欢以理服人、不喜欢以身份压人的他耐着性子跟谢宁解释。
“她不能陪你去,两名侍女同时不在小姐身边会引人怀疑,况且今天我见你跟你家夫子的关系似乎不错。”
虽说安府公子不曾怀疑过她们的身份,但凡事谨慎为先。
毕竟一步错便会步步错。
应如婉担忧不已,却碍于他说得有几分理,插不上话。
听言,谢宁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卫之玠,有点儿怀疑他是不是眼瞎,哪只眼睛看得出许扶清跟她关系不错了?
都是错觉,假的!
她差点想大喊出来。
不知他记起什么,犹豫了一下再说:“所以你去到许府后,只要你不乱动那里的东西,他想必不会对你多加为难,至于另外那两名男弟子现在同安府下人住一起,行事不方便。你去最好。”
“夫子,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他一定在许府呢?”谢宁踌躇了一会儿,还在垂死挣扎。
卫之玠将杯子里的茶一干而尽,若有所思:“他会在那的。”
谢宁抿紧唇,还是不肯轻易答应。
系统出来提醒。
【宿主,您若答应,卫之玠对您的好感度也许会上升,因为好感度虽包括最常见、好感度升得最快的爱情,但并不仅限于它,还有友情、亲情、师徒情、患难之情等等。】
她有些讶异,顺口一问:“那卫之玠现在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原地踏步。】
房间沉默了好久,谢宁攥紧床木杆子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慢慢松开,终于对卫之玠松口了:“好吧,我去。”
卫之玠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过去,“万事小心。”
她不太情愿地接下。
一轮青月嵌在夜空之上,漫长寂静的荒道看不见行人,谢宁手指绞着灯笼的杆子,一边走一边四处看。
风一吹过来,高度及人腰的草哗啦哗啦地动。
也不知是她的心理作用,还是周围真的有人,总能听到附近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脚步声,听了不禁头皮发麻。
不远处巷道的拐角边依稀站着一抹人影。
谢宁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去,顿时浑身一震,有一种前后左右有无数双藏暗处的眼睛在盯着自己的感觉。
深夜的凉气从微松的衣领口漫进来,一点一点地穿透身体,逐渐地刺入骨头里面,凉得让她发抖。
夜色浓稠,阴影铺叠下来,似要把整座西京城都撕破掉。
谢宁偏过僵硬的脖子,将灯笼往那个方向提了提,眯着眼儿认真地看一遍,发现那抹人影又消失不见了,仿佛刚刚只是看错了。
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她深深地呼了几口气,按着卫之玠给的地图,加快步伐往许府走。
许府曾被大火烧了一场,以往的光景荡然无存,这么多年来又没人敢过来,更别提打理了,杂草野花丛生。
谢宁站在许府大门前,抬头看着。
藤蔓攀着灰黑的破墙烂门肆意地生长。
上面的花的颜色如腐烂的尸体里流出来冰凉黑沉的血,密密麻麻地爬满许府外墙,隐隐散发着一股古怪的味道,四周弥漫着诱人而恐怖的气息。
谢宁握了握拳,颤着声音朝里喊:“小夫子?小夫子?”
没人回应。
少年赤着脚坐在房梁上,苍白劲瘦的脚踝裸露在外。
他含着果子糖,刚洗过的墨发褪去血腥味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披散在身上,红衣松松垮垮地套着,红色发带随意地扣在腰间。
闻声,许扶清不急不缓地抬头看出去。
糖碎了。
他咬了。
她慢慢地踏上凌乱散着碎石和叶子的石阶,待进到大厅,看清里面的景象,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
先映入谢宁眼帘的是一颗黏附着黑色潮湿长发的头颅,他面色青紫,眼眶撑得很大,眼珠子似乎要掉出来一样,正对着门口。
而尸体的另一部分被麻绳勒住,双手双脚满是挣扎时留下来的痕迹。
“啊!”
这不比鬼更吓人?
谢宁松开灯笼,腿一下子软了,啪的一声跌倒在地,即使砸到屁股发疼,如今也没什么知觉。
她眨了眨眼,快速反应过来,本能地想离开,奈何双腿像刚跑完八百米,一点儿都使不上劲儿,干脆手脚并用地向门口爬。
一抹冰凉蓦地握住谢宁的脚腕。
许扶清俯身过来,红衣和松木香一层层地覆盖上她,他虚虚地压着她,指尖触上她因爬行沾满灰尘的手,轻轻笑了两三声。
谢宁像是被冻住了,大脑陷入宕机状态。
他垂眸望着她,语调细慢,像是不解,莞尔地问:“谢宁……你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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