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败德
到晚上,许嬷嬷又与荣大管家乘了马车回来。
进到西跨院时脸上阴云密布,好像能滴出水来。院中的丫鬟见到许嬷嬷发怒,不免战战兢兢起来,连走路都比平时轻了许多。
“我与荣大管家过去后,府里的人竟然晾了我们快两个时辰。好不容易见到了老夫人,我把姑娘的话说了出来。我说四姑娘正该是承欢父母膝下的时候,何苦让她远离父母,不如接回来,或是送到姑娘这里也行。而且现在大姑奶奶还未请封,若是先有了庶长子,只怕会昌候府会以大姑奶奶无所出而拒绝请封……谁曾想老夫人竟说她年纪大了不管事,让我去寻二爷说话。这哪有内宅的婆子去找外宅的爷们说话的道理?我就托荣大管家去见二爷,谁曾想二爷居然连见都不见。说什么除了姑娘跪地求饶,否则的话他不见文府任何一个人。”
许嬷嬷的声音不知不觉地高了起来:“姑娘,他们实在是太过份了。”许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一向是讲究和风细雨,很少有生气的时候。可是从风府回来后,却是愤言疾语,显见得被气坏了。
风重华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自从听了风明贞送来的消息后,她想了一夜,觉得不能让风慎把风明贞给毁了。所以她拿了山西臬台师爷做饵,想向郭老夫人交换风明姝。万没想到,郭老夫人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一个庶长子和嫡长子孰轻孰重,难道郭老夫人就分不清?连会昌候夫人都没给儿子塞人,郭老夫人这么着急做什么?
风明贞可是她口中最爱的孙女……
“真是蠢的无药可救。”风重华捧着悯月沏好的碧螺春,挑了挑眉。
许嬷嬷不敢接这话,屋子里一时静可落针。过了一会,许嬷嬷方道:“我回来之前,何姨娘悄悄过来塞了个荷包,说是求姑娘把五姑娘接出来。”
从风慎这一房被抄家后,二房的日子就渐渐地败落下去,现在也就指望着郭老夫人和郑白锦的嫁妆过活。依郑白锦的脾气和性子,克扣日常用度已成了常态。
再加上风慎把风明姝送到会昌候府,何姨娘生怕她女儿风明怡也走上这条路,就私下去求了许嬷嬷。
对于这个五妹,风重华更是没有什么印象了。
她不记得风明怡嫁给谁了,只记风明怡曾去杭州找过她。那时,她不想和风府的人再有任何联系,就给了一笔银子打发走了,自始至终都没见到人。
后来她生病,风明怡还送了根人参。就为了这根人参,风重华觉得她也有必要帮上一帮。
“马上就要宴请了,我一时半会也走不开。等到结束后,我们回趟双鱼胡同。”风重华放下手里的茶杯,心中已有了计较,“劳烦嬷嬷再跑一趟,去我大堂姐府上,把祖母说的话再说给大堂姐听。”
许嬷嬷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许嬷嬷走了没多久,余嬷嬷捧着帐册过来了。
帐册里是这次宴请的各类花销,她和周琦馥都需要签上名字,然后余嬷嬷再归档。
“太太说库房里有几套钧窑的海棠红茶具,让姑娘用做席上的饮具。”余嬷嬷挥了挥手,就有几个丫鬟小心翼翼地捧着匣子走了上来。
风重华令惜花与射月仔细查验。
“一共是六套茶具,一件不少一件不缺。”重华低头写了个条子,递到了余嬷嬷手中,“回头我还茶具时,嬷嬷检查完后记得把条子还我。”
“姑娘就是心细。”见到风重华安排得仔细,余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到余嬷嬷走后,她唤过悯月,“你找六个人只管这六套茶具,其他的一概不用她们。若是少了缺了或是磕个豁口。我只管找你,不找其他人。这可是钧窑,不是普通的瓷器,就是把咱们西跨院的丫鬟都卖了也换不回一个茶盅。”
悯月诚惶诚恐地应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六套茶具,恨不得当成祖宗似的供起来。
不一会,又有位嬷嬷过来,说是二公子送给两位表姑娘的礼物。
风重华搭眼一看,两株用大红妆缎包着的昙花,已经结了几个花骨朵。
“这是二公子送给两位姑娘的昙花,说是随便养养就能活。大表姑娘那份奴婢已送过去了,独剩姑娘这两盆了。”
“怎么好用妆缎包着?太浪费了。”风重华笑着让二等丫鬟接过花盆,“一会找个阴凉地方摆上,好好养着,到五六月就能夜观昙花了。”
这时,许嬷嬷坐着马车刚刚驶入了会昌候府。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与许嬷嬷擦肩而过,驶入了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陆离的府门。
来拜访的是顺天府吴通判之妻齐太太。
说起来,吴通判与陆御史是同年,齐太太与陆太太又是同乡,所以两家的关系很亲密。后来随着文氏去世,齐太太退了与风慎的儿女亲事后,两家的关系这才有些疏远。
虽然如此,陆太太依旧站在垂花门处迎接。
心里却在思忖着齐太太的来意。
自从吴府当年与风家二房退亲后,陆离就有些不喜吴通判,觉得不该趁人之危。陆太太却是赞成退亲的,总不能为了所谓的名声真把风明薇给娶来吧,到时毁的可是吴家几代人。
可她到底是妻子,要顺从丈夫的意思。再加上这两年齐太太被婆婆圈在府里不许出来,于是两家的走动就少了些。
她心里这样想着,和齐太太一起回了内宅。
茶过一巡之后,问起了齐太太的来意。
齐太太倒是干脆的很:“听说百花井巷邀请姐姐赴宴?”
陆太太一愣,须臾恢复正常:“正是。”
齐太太扭怩了一番后,道:“我家里的事您是知道的,我想把含笑嫁给我娘家侄子,可是我婆婆却不同意,这两下里就僵持了起来。为了这件事情,这些年我没少与婆婆生气。这一耽误就把含笑耽误到十五岁,现在孩子大了,亲事也不好寻,我就斗胆来求姐姐……好歹带含笑见见世面,万一有哪位夫人太太看中了她,想为次子寻门亲事。您知道我是个直肠子,最不会拐弯抹角,这次我也实在是没法子了才过来求您。”齐太太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陆太太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这个……”
这次文安学高中会元第五元,文府怕耽误孩子的殿试,所以只是小范围宴请。这次请的人,没有一个男宾,全是周太太的闺中密友。她若是冒然把齐太太带过去,只怕周太太心生不悦。
若是不带吧,齐太太又是难得开口求她。
想到这里,陆太太直皱眉。
像是看穿了陆太太的心事,齐太太再度出声:“这次我也想明白了,不拘是什么出身,不拘家里富贵与否。只要是读书人,肯上进肯读书就好。若是家里没钱,我与老爷帮衬着点,总能把家业支撑起来。”
听她这么说,陆太太眉头不由舒展,看样子吴家没打周太太两个儿子的主意。既然这样的话,带吴含笑过去倒也没什么。
陆太太沉吟道:“那到时我派马车过府去接吧。”
齐太太欣然道:“哪用得着贵府的马车接,含笑自己会过来。”
陆离回府后,陆太太不免和他说了齐太太前来拜访的事情。
陆离却是看了她良久,摇了摇头,道:“你去把给百花井巷的礼单拿来我看,只怕要多添些东西。”
陆太太有些发怔。
风明贞也有些发怔。
许嬷嬷走后,她一夜都没睡,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山西臬台师爷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差事,祖母居然都不为所动。
或者说,对于祖母来讲,会昌候府的儿子比山西臬台师爷这个职位更加重要,所以祖母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儿子是由谁生的。
母亲呢?连阻止都没阻止吗?
她们不是口口声声说最爱自己吗?这就是她们对自己的爱?难道她们就不知道,送个庶妹过来不仅会让她被婆家瞧不起,还会分了张延年本来就不多的爱。
两年多了啊,为了让张延年多看她一眼,费了多少心思,流了多少泪……
她看着东方渐渐发白的天空,吩咐丫鬟替她梳妆:“多补些粉,省得叫人看出来了。”丫鬟就替她补了厚厚一层粉,又在眼周处贴上花靥以掩饰一夜无眠。
等到她从屋里出来时,看起来精神百倍。
走到上房院时,会昌候夫人刚刚起身,正一口一口地吃着燕窝。
风明贞提裙上前,笑着自嬷嬷手中将燕窝接了过来,一勺一勺喂给婆婆吃:“您慢着些,有些烫。”
会昌候夫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一碗燕窝吃完,风明贞又奉上了漱口水。
而后服侍着会昌候夫人用早膳,等到会昌候夫人用完早膳,她才落座勿勿吃了几口。
会昌候夫人就与贴身嬷嬷对望了一眼,眼中皆是诧异之色。
这时的风明贞不该是悲痛欲绝的表情吗?会昌候夫人甚至还抱着看好戏的心理等着风明贞与娘家相杀呢,怎么这会跟没事人一样?
风明贞用完了早膳,过来坐到会昌候夫人脚下的小杌子上,拿起绣棚绣了起来。
一边绣一边与婆婆说闲话。
“……母亲,我的四妹妹,您看住到哪个院子合适?”风明贞手里绣的是朵并蒂莲花,此时刚绣了一半,却已是栩栩如生。
会昌候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口道:“那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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