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丢人
风明贞觉得活了这么久,就数这次最丢人。
几乎想一根白绫了结残生。
前些日子她还嘲笑风重华打了亲生父亲,落一个不忠不孝的名声,转眼间风慎就把庶妹风明姝塞到了会昌候府。这是斗不过女儿,就来折磨她这个隔房的侄女吗?
谁见过给侄女婿送妾的?
风慎以为他自己喜欢幼女,全天下的人就跟他一样了吗?
她还记得风慎有一次邀请张延年去阁馆中吃酒,身边叫得全都是不满十岁的幼妓。张延年回来之后就大发脾气,觉得受到了侮辱,对风明贞冷嘲热讽,一个月都没有进她的房。
她与张延年成亲两年多,也不过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尊敬。她知道张延年心中有个结,这个结就在淳安郡主身上。可淳安郡主是不可能嫁给张延年的,所以就将她送给张延年做为补偿。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心一意地待张延年,只想等到他回心转意的那一日。
张延年极少进她的房,只在初一和十五循周公之礼才勉强与她同房一次,连碰都不碰她,以至于到现在她还是个姑娘。这件事情,她没有告诉给任何人,就连府里传起她有不育之症,不会生孩子的谣言时,也是闭口不讲。
幸好婆婆也没说什么,只说他们现在年纪还小,等过了二十岁再生头胎也不迟。为了这个原因,她在婆婆面前立规矩是诚心诚意的。
她相信时间久了,总能捂热张延年那颗心。万万没想到的却是,拆她台的是娘家叔叔。
她还记得婆婆看到风明姝后的神情,好像是在说:“这两年多我没往你屋里塞人,算是对得起你了。若是以后你屋里出了事故,可怨不得我。”
风明贞恨不得拎起浆洗房里的棒槌敲死风慎。
因为这样,她才给风重华写了那封措辞严厉的信。然而信寄出没多久,她就后悔了。
身边的嬷嬷劝她:“大奶奶,想开些吧,好歹夫人是个慈祥的。大奶奶当务之急是先生下嫡长子,只要有了儿子……”
嬷嬷的话虽是没有说完,风明贞却明白了。她臻首轻轻一点,算是同意了嬷嬷的话。
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丈夫,是孩子啊!只要有了孩子,娘家还会这样不管不顾往会昌候府塞人吗?还不是看她两年多无所出,怕断了会昌候这条线吗?
她在母亲心中,在祖母心中,到底算什么?如果母亲真爱她,就该阻止叔叔往她这里送人。可是听叔叔话里的意思,母亲与祖母都是同意的。
她在那些人眼中,到底算什么?
风明贞看着站在院中怯怯懦懦,如嫩枝抽条的风明姝,双目有些放空:“嬷嬷你去一趟百花井巷,就说我前封信上语气不对,我不该冲着阿瑛发脾气,让她千万包涵我些……”
嬷嬷看着她,心底微微生出怜惜。
不过一夜的光景,风府送了庶女入会昌候府的事情就传遍了全城,贵妇圈里无人不知。就连周太太领着风重华与周琦馥一大早去衍圣公府送请帖时,梅夫人亦唇角含笑:“风家的老爷如此疼风大奶奶当真是难得的慈孝亲爱,将来此事定会传为一段佳话。”
按理说嫁给张延年以后就是世子夫人,可是会昌候府到现在也未替风明贞请封,以至于风明贞一次宫也没有进去过。风慎送了一个庶女过去,若是庶女风明殊先有了儿子,那么并不受会昌候府重视的风明贞只怕地位不保。
一个庶长子或是庶长女能对风府起到什么作用?只不过是让风府的名声更恶上一层罢了。只有风明贞生下嫡子女,才能让风府在这场联姻中得到利益。
梅夫人决定提点一下风重华。
风重华一脸的若有所思。
周太太忙站起身,将请帖呈了上去:“三月初九设宴,还望嫂子拨冗莅临。”
梅夫人含笑颔首,接了周太太的请帖。
周太太又与梅夫人说了会话,见到她面上露出乏色,就提出告辞。
与此同时的汉王府。
汉王正在与王妃对坐着下棋,宫女与内侍们都站得远远的。
“风家的人着实不着调,不过文克柔的儿子倒有大才,想必今科必能高中。”汉王妃将黑子落入棋秤,轻声道。
汉王微露笑意:“若非如此,他岂能放心?”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可是汉王妃却像是听明白了。她望着檐廊外开得旺盛的芍药,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中。
天地间安静了下来,只有博古架上的自鸣钟滴滴嗒嗒地响着。
过了一会,汉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身子好了有几个月了,差不多也该病了。”
“是,”汉王妃低声应喏,“我这就去准备。”
“对了,”汉王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皱了起来,“老三那里怎么又抬出一具尸体?”
汉王妃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容温婉可亲:“是徐晃送来的炉鼎,夜里溜到丹室,三弟就把她身上的血放干净后扔了出去。”
听到定国公的名字,汉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么多年了,老三没把他怎么了,他居然先向老三下手了?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居然还敢肖想我的儿子。”
汉王妃星眸微抬,深情地望着丈夫:“我听说福建总兵连上了七八道奏折弹劾定国公,都被内阁给压下了。”
汉王冷冷一笑:“这十来年,老三留在水师的人被徐晃搞死不少。剩下的不是战功彪炳,便是有真才实干,他弄不死也下不了手。等到老三的人死得差不多了……”
汉王没有再往下说,可夫妻二人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等到定国公徐晃收拾干净了周王的人,就是永安帝收拾徐晃之际,福建总兵的弹劾不过是燎原之火罢了。
这也是定国公徐晃为什么送妻女入京,急迫地想于汉王联姻的原因。
“三弟妹和侄子就死在徐晃之手,我一想起三弟妹死前的惨状,就恨不得提剑杀了那狗贼……”
定国公夫人是徐晃未发迹前娶的,是他队里小旗的女儿。后来仗着岳父,徐晃慢慢在卫所站稳了脚跟,而后便一路从小旗升为总旗,最后百户千户往上升。后来,就在周王账下听令……
永安帝登基之际,徐晃用计骗来了周王的妻儿,逼迫周王让出水师兵符。周王为了妻儿安全,不得不将兵符交给徐晃。
可是等待他的,却是惨遭凌辱的妻儿尸体……
徐晃却是一脸懵然无知,声称对此事一无所知。
周王要杀了徐晃,永安帝却以国朝初立杀大将不祥的借口阻止了周王,甚至还将水师尽数交到徐晃手中。周王彻底明白过来,从此以后闭府抚养女儿。
从那以后,汉王也想明白了。徐晃不过一个小小的千户,拿什么去骗取周王妻儿的信任?若说这中间没有永安帝的影子,汉王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什么兄友弟恭,什么至爱亲诚,都比不起那把椅子重要……
从衍圣公府回来后,风重华嘱咐了许嬷嬷几句话。
“既然大堂姐派嬷嬷向我道歉,这件事情我就不能不帮她。你去和祖母说,有个晋商想招几个师爷送给山西臬台,若是父亲愿意,我可以代为周旋。”
一省臬台乃是正三品,风慎以前不过是个九品的小官,去做师爷还算是抬举他了。若是能好好做上几年,臬台荣升之后未必没他的好处。
等许嬷嬷走后,风重华就去找了周琦馥,去周太太处说话。
周太太此时正指挥着丫鬟们在清扫房间,见到俩人来只是招了招手,就继续吩咐丫鬟做事。
“……屋角清扫起来要仔细……那个炕屏不要乱动……你去把那个沉香木雕的四季花卉屏风往左移一点……对,就这样……”丫鬟们在她的指挥下,虽是忙乱却是有条不紊。
一会,她将事情交给余嬷嬷办,净了净手后就领着二人出了房间。
“哎哟,这干了一下午的活,恐怕这手都要磨出几个茧子了,”周太太叹息着,将手伸到眼前细看。那手纤细白嫩,如同少女般,别说茧子了,连块斑也没有。
风重华与周琦馥低头轻笑,想必周太太头上的簪子又要多一枚了。文谦有多疼爱周太太,她们是知道的。
不一会,文安学与文安然兄弟前来请安。风重华与周琦馥站起来行礼,自从她们住进了西跨院,文家兄弟就极少进内宅。因为见面的时间少,所以偶尔遇上了也按文谦与周太太的吩咐不必避开,大大方方地说话即可。反正有周太太看着,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看到两个儿子周太太就满脸喜欢,吩咐丫鬟去端了厨房新做的糕点,先与大儿子说话:“前儿你座师送来了几本书,你仔细看了没有?”
文安学虽然中了贡生,可是离殿试还有一段时日,文谦就要求他这段时间认真苦读。文安学也很听话,除了去座师周洪大学士府上拜访,几乎足不出户。
“回娘的话,已经读了,一会儿子要去座师府上还书,特地来告个辞,”文安学身材高大,浓眉高鼻,与文谦有七八分相似。就是性格方正了些,不论是行事还是说话,皆是一板一眼,倒像个积年的老学究。
“好,那我也不留你了,一会去了你座师府上代我向夫人问好。”周太太满意地点点头。
风重华知道,这是舅舅与舅母刻意培养的结果。文安学身为长子,肩头的责任比较重,若是性格跳脱一些,怕他失了庄重,会令下面的人不服。
而文安然就不同了,不仅性格活泼,而且机灵好动。说起话来未语先笑,一双眸子流光溢彩,灿若星石。
“娘,我能不能借大哥的马车啊?文郁请了几个朋友在家里斗茶,正好我的茶宠也养好了……”文安然眼巴巴地瞅着周太太,只差没像小狗似的摇尾巴了。
风重华紧紧抿着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周太太最见不得小儿子向她撒娇,不由得摇头道:“只这一次,下不为例。而且要先等你大哥去了周大学士府上,然后才能转道送你。记得早些回来,别等到半夜让你爹去谢府寻你。”
文安然笑着跳了起来,而后冲着风重华与周琦馥眨了眨眼:“两位表妹,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玩好吃的,回头你们在娘面前多替我说好话。”
他公然说完了这番话,拉着文安学风一般的跑了。
气得文安学骂了他一路。
“这讨债鬼。”周太太摇了摇头,语气满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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