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监狱生涯
47监狱生涯
孟二叫孟庆琪,是个老社会人,从文、革打砸抢开始就混社会了。但是没有个人勇气,所以一直也没混起来。他跟刘小民家曾经住过邻居,比刘小民大十多岁,从严格意义上将应该是他混社会的领路人。只是刘小民混出名来后,孟二已经不见了踪影。
孟二混社会没行事之后就改行跑江湖了,卖点偏方、藏药、虎骨、鹿茸什么的。有时候捎带着倒点火车票、全国粮票、布票。没想到就是这捎带脚的买卖除了事,因为倒卖三百斤全国粮票,在北京被抓到了,定了个投机倒把罪,判了八年刑。
第四天释成新又变了招,不再假装积极改造了,而是改为开始对孟二攻心了。他觉得与斗法无端耗费自己的精力,还不如使用点小伎俩,作法直接想收了这个孽障,也算是做一件公德。所以他便暗地里收集了一些孟二的情报,对他的底细有了一些了解,开始实施他的想法。
释成新确实有很高的修行功力,他说是能做到元神出窍的境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大家都是凡人,对此也无法考证。据传说修佛或修道到达一定层次的人,都可以做到这一点。这在佛道的很多典籍或高僧大德的传记中都有记录。政府说,释成新在没进来的时候,在佛教和道教界都很有名气,是一个级别很高的人,道行很深,法力高强,很多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头,国内也有很多道观曾多次聘请他去讲学论道。宣扬封建腐朽的那一套。而且自命不凡,拒不认罪。
在监狱里服刑的人都知道政治犯是最不好对付的人,他们整天琢磨什么谁都不知道。而且他们也瞧不起那些刑事犯,甚至连狱警都瞧不起。他们都是一些不好惹的主,依仗着自己有些信仰,生死不怕。所以那些刑事犯都不敢招惹他们,他们也懒得搭理那些刑事犯,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大多数时间也都相安无事。
赶上孟二这儿的时候,释成新改变了打法,大概也是服刑时间太长了,有些无聊,干脆就拿孟二练练手,试试自己的功力。他在心里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也付诸了行动。当然了,孟二是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的,还以自己这个线人还挺神秘的呢。
晚上收工之后,吃完晚饭,开始了半个小时的政治学习,组长让人念了一张报纸上是时政新闻,大家讨论七嘴八舌的讨论了一番,就结束了一天的过场。然后,大家便开始最轻松的自由活动。
自由活动其实也不自由,不能打扑克,不能下象棋,只能洗洗衣服,练练字,或者两个交情不错的人在一起聊聊天。三个人在一起聊都不可以。
释成新苦着脸,抠抠索索的从自己的衣服里,拿出一串念珠,闭着眼睛嘀嘀咕咕在叨念起来。孟二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哈哈大笑了起来。释成新翻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继续念自己的经。
“和尚,我看你这人不错,我得劝劝你,你平时不努力改造,天天抱佛脚有什么用?你别说拿一串佛珠,就是拿一个佛像来,佛祖也保佑不了你了。这铁门铁窗的,连佛也不愿意来啊。”
“阿弥佗佛!年轻人,你看错了!”释成新有些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我看错什么了?”
“老衲并不是在念佛祈祷,而是在替你度算功德,计量福寿,消灾祈福。”
孟二没想到释成新居然一本正经的冒出这么一句话,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张口结舌道:“和尚,别闹。我这好好的,你不是在给我念什么倒霉咒吧?”“这位施主,老衲看你印堂发暗,面露呆气,掐指一算,你一日内必遭血光之灾。”
“胡说,你若能算的准,你还能进监狱里来?鬼才信你的话。”孟二哪里肯信这一派胡言乱语。
“信不信由你,但我可以告诉你破解之法,闭上你的嘴巴,一日不说一字,此灾可免。”
“和尚,你别泡我啦,你不就是不想让我说你吗?我不跟你说话还不行嘛。你还以为我愿意理你吗?我这都是为你好。既然你把好心当成驴肝肺,那就算了。别拿算命这事来唬我,我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我不信这一套。”孟二一脸的不屑,说完还撇了撇嘴。
“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可以试试,看我算的准不准?明天便可知分晓。”
释成新一脸道貌岸然,说完这句话之后,手握串珠,嘴里嘀嘀咕咕,念念有词。宛然一个得道高僧的似的。“如果你要是算不准怎么办?”孟二忽然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问道。
“把我这一年的改善伙食都给你吃”
“说话算数?”
“出家人不打诳语。”
“一言为定。”
“我如果言中了呢?”
“我给你洗一年衣服。”
“那你就做好准备吧。”释成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老衲潜心专研此术多年,并得异人真传,绝对不会看错的!”
此后两个人一夜无话,第二天起床号令吹响之后,孟二急急忙忙的整理内务,整理完就去了水房洗脸。也是碰巧,前几天老妈刚他寄来的一块红烂漫好没用一次就丢了。所以,他就跟正在旁边洗脸的小山东借用一下。小山东一看是他,就有些不愿意地说:“不借,洗脸自己不带香皂。”
“接一下。”孟二一把就抢过了小山东的香皂,仔细看了看,大骂道:“你、妈了*,你以为我是真跟你借香皂吗?我就看看是不是我丢的那块。我核计就是你这个三只手干的,果然没错。”
“你娘的,你赖谁偷你香皂?一样的东西不有都是吗?那上面写你名字了?”
“对呀!”
“你唬谁呀。”
这块香皂的确是小山东从孟二的衣物箱里偷的。他明知道自己理亏,但必须色厉内荏,表面做出自己理直气壮的样子。没等孟二再说什么,他一个通天炮就把孟二打得鼻孔穿血,还没等孟二反应过来,霹雳扑通的就把他撂躺下了。直打得孟二满脸是血,这时组长才带人把他们来开。就因为这一块小小的香皂,孟二挨了一顿胖揍,而小山东却蹲了十五天的小号。晚上自由活动的时候,孟二看见释成新还在拿着串珠念经,他摸着脸上的伤痕看看他,心里想,“妈的,这和尚算的还挺准的。”在这之前,他一直认为算命的跟他买假药都是一路货色,都属于江湖骗子一类。谁要是跟他说某人算的多么多么准,他都会认为是迷信而嗤之以鼻。没想到和尚整到了神准的地步。这个现实就让他有些不能不信了。
“和尚,你果然能断事如神。我输了,明天把你衣服拿来,我给你洗,但臭袜子不行。”
“诚信为本,孺子可教也。”
“和尚,你是真高人,你给我看看我的前世今生呗?”孟二觉得释成新确实有两下子,但还是半信半疑,心想就当是闲着没事玩了,准不准都没什么关系。
“你前世是一条红鲤鱼,被人放生时遇见高增点化了你,让你转世成、人了。”
“我是条鱼不早就让人吃了。和尚,我看你也是张口就来呀。”
“前世的事你还悟不透,就说你今生吧。你小时候掉过冰窟窿里对不对?”
“嗯,有这事。”孟二点头称是。
“当时是三个孩子一起去一条冰冻的河面上滑冰,有一个钓鱼人凿开的冰窟窿,上面冻了一层薄薄的冰,一个从旁边滑过去了,没事,另外一个掉进去了,你去救他时也掉进去了,差点被淹死,后来二个农民把你们救了,对不对?”
“是啊!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听到释成新讲出这段事情,孟二心中一惊,要知道想算出一个人有没有灾祸,很多算命的都有相应的口诀或技法,但要算得这么详细,能还原出事件发生时的具体情境,他简直认为是不可能的。但不可能的事正在他身边发生,释成新似乎进入一种如神附体的状态,他下边说的话越来越神,让孟二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73年冬季,一个大雪飘飘的日子,你父亲得暴病吐血身亡,你没在身边,只有你两个妹妹赶上了”。
“啊,这个你也知道。”
“他死前偷了庙里的三根房梁,就是因这个患暴病的。”
“啊?!”孟二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天啊,是的!我家想翻盖老房子,缺少三根房梁,刚好老家附近有一个山神庙,文、革时把神像推倒了,庙也残破了,根本就没有人管,他就找来几个亲戚帮忙拆下三根房梁,偷偷拉回了家,但这事只有我家里人知道,外人根本就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干这个的,能不知道吗?好了,以前的事情就不说了,说说你的今后吧。”其实释成新给他算命是假,降服他才是真正的用意。
“你命理属木,来这儿里是离火之地,本是火木相克,乃命不逢时也,但你命格至清至秀,并无大碍,反而火木相生,却是大旺。按命理所示,你离开此地之后,便可时来运转,不及十年,定会富贵名利。彼时凡事顺心,无不如意。只有一戒不可破,否则,前功尽弃,油干灯灭。”
“女色。”
“如此说来,那我是该出家做和尚了?”
“呵呵,理当如此。”
孟二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心想,我坐牢就跟出家当和尚一样,这辈子也没碰过几个女人,这不亏大了,出去了富贵名利都有了,还不能碰女人,那就去他吗的吧。但他没有把这想法说出了,只是看着释成新嘿嘿的一笑。
“你不愿意这么做,那就怨不得老衲没跟你说破天机了。”
“我再好好考虑考虑。”孟二一见释成新果真了得,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机。便不敢有违他的本意,唯唯诺诺的应付着。
从那天开始,孟二就被释成新一点一点的征服了,拜释成新为师,成为他的关门弟子,什么政府的眼线,改造积极分子什么的,通通都见鬼去了。
后来,释成新教会了孟二很多佛学和道学方面的知识。孟二想让他教会自己给别人看前世今生的那一套绝活,释成新告诉他:其实,这种能力是与生俱来的,生下来就具有一定的灵力,感觉十分敏锐,第六感特别强,后天经过一些事件的启发引导,再加上自我的训练,这种灵力会被进一步强化。他们能看到或感受到其他普通人无法觉察的东西。对方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境遇,会像电影一样投射在他们大脑中,因此他们预测时,就是把这种影像说出来,因此神准无比。所以这种能力无法传授。发生在孟二身上的故事,因为是亲眼所见,他开始相信人是可以通灵的。就像释成新这样的人。大家只能用“如有神助”来解释这种现象。反正说不清楚,就推给“神”的灵力吧。
释成新告诉孟二,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一个神,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所以,就忽视了自己的神。但我们却经常不经意的就会提到自己身体里的神,例如“神采奕奕”、“心神不宁”、“貌合神离”、“聚精会神”等等,其实都是在说这个身体内的“神”。一般人想到神,先想到的都是神仙。都以为神仙居住在很遥远的地方,在人间有大事的时候,才会来看看,帮助人类处理一下棘手的事情。可大家都不知道自己体内的那个神,也一样具有神力,也会对我们自己有极大的帮助。但是如果要把这个“神”字当做西方科学有关“精神”或“情绪”来解释,那就大错特错了。
也不知道释成新是不是连蒙带唬,方正孟二是信他了。就在监狱里,释成新就这样把他引导上了学佛之路,还给他起了一个法号道悟。每天在政治学习的时候,他就带领孟二念经诵法。经一念久了,满脑袋都是阿弥陀佛。念到后来,整个身体空间的周围都充满了念佛的法音,仿佛有很多人一起都在念诵,他能分辨出那不是他和释成新的声音,也不是共鸣声,确定就是有其他人在念,但是当时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后来他上厕所,连厕所里蚊蝇发出的声音,他都感觉是在念阿弥陀佛。他问释成新是为什么?释成新没有给他解释原因,而是告诉他:“佛是一切,一切也都是佛,你只需搞清楚你在用什么念佛这个问题,其他的不要管,也不要随顺任何的外境而改变自己的心境。”
关于这个现象,有人用心理学来解释,认为是一种幻听。不过释成新用佛教的思想来解释就是:万法皆空,一切万物唯心所造。这个意思是说,我们当下看到、遇到、身处其中的一切物事,从本质上说都是空的,都是我们内心变幻出来的虚假影像。我们每个人因为过去造业的缘故,在业力的推动下,就会让我们处在当下这个虚假幻象构成的世界中。其中、共业的部分构成了山河大地以及其他万物,它们是我们每一个人所共享的;其中别业的部分,让每个人在一只”看不见的手“的推动下,命运起伏、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过完自己的一生。他听到的就是他所想,于他自己来说就是真是的宇宙。
孟二没这么听懂这段话的意思,但还是不断地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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