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郎中与长针
师父对刘娘子来说就是再生父母,师父的离世对她而言是极大的打击,她几乎肝肠寸断。
那些日子她浑浑噩噩,不敢相信一直养育自己、教导自己的师父就这样撒手人寰。
她的离去甚至没有什么过程,没有给刘娘子一点点心理准备,走得仓促突然。
“冬郎张罗了所有的事,我作为师父的养女,在她灵前为她守灵。我当时跪在师父灵前,我真想问问师父,怎么又抛下我了,怎么不带上我一起走。”
严澜玥握紧了手里的苹果,也顾不上吃了,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刘娘子的目光虚虚看着前方一点,没有聚焦。
后来她没有死成,冬郎来找了她,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他说:“你师父抛下你走了,可是我还没有,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我也永远不会留你一个人,不会叫你离开我身边。”
就是这句话打动了刘娘子,但是她不愿意耽误冬郎,她说:“我要像女儿一样为我的师父守孝,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不能耽误你。”
冬郎没有答话,而是默默陪着她为自己的师父守孝,孝期结束后刘娘子就嫁给了冬郎,成为了他的妻子。
顺从冬郎的愿望,他们移居京都,刘娘子的手艺在任何地方都会招到追捧的,他们赚的钱足够生活,日子也有声有色。
虽然累一点,可她相信自己和冬郎在一起就是幸福,好日子还都在后头等着。
“可惜天不遂人愿,”刘娘子自嘲道,“现在又剩我一个人了。”
她擦擦眼泪,道:“怎么说着说着又哭起来了吗,不哭了,没什么可哭的。”
严澜玥温声道:“想哭就哭吧,没事的,我们都可以帮助你。”
刘娘子感激道:“遇见二位好人已经够幸运的了,不敢麻烦,只是答应二位的布可能做不成了,二位要是不嫌弃,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那就有劳了。”严澜玥答应得干脆。
刘娘子去厨房做饭,严澜玥还没吃过这种家常菜,心里有点好奇。
她在屋里到处转悠,刘娘子的家里是真的干净整洁。
虽然没什么贵重的装饰品与摆件,可是每一处都看得出来很是用心。
刚刚刘娘子讲的故事很是跌宕,也足够感人,两个有情人相依为命,互相扶持,本该是话本里的神仙眷侣才是。
可她说了那么多,却对一开始严澜玥问出的问题避而不谈。
她到底是为何再也不碰织布机,冬郎又是什么病?
若是为了照顾冬郎而不能在布庄里继续做工,那也犯不着隐姓埋名,还表现出一副明显不想再碰纺织针线的样子。
照顾病人不耽误她自己在家做一些活计,这样还能能补贴补贴家用。
何必如此,就像、就像……
“刘娘子的态度就像对这件事避如蛇蝎。”
宿舟不知何时又进了内室,一边说话一边走出来。
严澜玥有些着急:“你怎么偷偷跑进去了,我不是说过这是别人的家,不能乱来吗?”
宿舟也知道严澜玥说的道理,可是他从进来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上次让他觉得疑惑的就是这个内室里的布置。
一个病人,内室里毫无药气,甚至家里各处都没有药的痕迹。
刘娘子自己也说冬郎病了,病得要她不能做活儿,只能在家里照顾他。
可一个这样的病人,竟然一直没有吃药,内室、外屋、庭院、厨房,连只煮药的瓦罐都没有。
这可能吗?
严澜玥不以为意:“看刘娘子的样子,她不是已经不信郎中了么。”
也有可能就是因为不相信,才不给冬郎买药,最后导致了冬郎的死亡。
这个推测对刘娘子来说太过残忍,他们默契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不过这件事也不能掉以轻心,严澜玥还是把宿舟说的话记在了心里,就算是现在不信,从前也该是信过的吧,这就不可能一点痕迹没有。
让她感兴趣的是刘娘子放在一边的针线篦子,她好奇地拿起来观赏。
在宫里她也学女红,做出来的东西也中规中矩,说不上难看,但也说的过去。
她毕竟是个公主,谁能逼着公主苦练呢,这东西,以后估计公主也用不着给谁费心绣什么,也就马虎过去。
严澜玥虽然学了,也就是学个皮毛,应付自己的功课罢了。
刘娘子这里的针线倒是一应俱全,有些比严澜玥手里的看上去还要精致一些,好些东西严澜玥还没有见过,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用途的。
只是东西看着都有些旧了,长时间不用就失去了原本的光泽,看起来灰扑扑的。
有几根针看上去细长无比,瞧着不像是用来刺绣的,它们也和别的东西不一样,这些针瞧上去特别新,一看就是常被人拿在手里。
严澜玥正想拿着它去问宿舟,刘娘子正好进来,看到严澜玥手上拿着的东西,神色大变。
她上去将针夺了过去,讪讪道:“小姐手珍贵,还是莫要随便碰、碰这些粗活用的东西,伤着了可就折煞我了。”
严澜玥顺坡下驴,顺着她的话道:“是我冒犯了,只是太过好奇,忘了知会主人家一声就拿了东西。”
但她在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些针的模样。
饭菜热腾腾,严澜玥瞧见桌子上还有小鸡炖蘑菇。
菜色是决计不如宫里的御厨的水准的,可这也是主人家的一番心意,严澜玥坐下来,真心实意地夸赞刘娘子的手艺。
“您这么贤惠,您的夫君一定是爱您的。”为着试探,严澜玥狠心再次挑起冬郎的离世,可刘娘子脸上的怔楞与沉痛仿佛都不是假的。
她慢慢道:“他当然是,当然是爱过我的。”
“那他刚生病那会儿,您带他看郎中、给他熬药,这也很辛苦吧?”
刘娘子似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含糊道:“都过去了。”
她不想多说似的,殷切催促严澜玥夹菜,严澜玥挟了几筷子,心不在焉地嚼着。
都过去了,可冬郎昨日才死,今日深爱他的妻子就能对来客说这一切都过去了。
太奇怪了。
再问及冬郎看病的细节,刘娘子就不肯说了,严澜玥只好作罢。
三人坐在桌前心思各异,严澜玥佯装镇定,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告别时她拉着刘娘子的手殷殷嘱咐:“您回乡之前碰到什么难事都可以跟我们说,我们一定尽力帮忙。”
刘娘子还想送送他们,被严澜玥劝回去了:“您去休息吧,我们自己可以走。”
出了胡同,严澜玥装作不经意间侧过头,见刘娘子家大门紧闭,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去向,她拉住了宿舟低声说道:“再回去问问邻居。”
可巧那小女孩又在家门口玩,严澜玥这次给了她一块橘子糖,她见还是那个姐姐,人是从刘娘子家里出来的,就更加放心,接过去就含在了嘴里。
“小姑娘,你有没有见过郎中一类的人来这里啊?”
小女孩点点头:“见过,怎么没见过,去年秋天刘娘子家里常常来提着药箱的郎中。”
严澜玥与宿舟对视一眼,又道:“那你知不知道是生的是什么病呀?”
“你问这个干什么?”小女孩总算不是太单纯,提高了警惕,“你不是刚刚从她家出来,干嘛不直接问她?”
严澜玥哑口无言,宿舟解围道:“因为我们是她的远房亲戚,近日来都想接她回去照顾,今日找你打听也是为了以后能更好的对她。她不好意思麻烦我们,我们也就瞒着她,怕她知道了又心里过意不去。”
“早说呀,”女孩松了口气,“那我悄悄告诉你们,我娘说是刘娘子身子不好,生不出孩子来才叫了郎中,可惜吃了许多丸药也治不好。”
“生不出来?”
“是呀,”小孩有些紧张,打量着无人,凑到严澜玥跟前,道,“我从我娘那里偷听到的,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我娘说她这样以后就没有人养她。不过现在她有你们照顾,就不需要小孩了。”
严澜玥又掏出几块糖来塞给小女孩:“那她的丈夫呢?”
“刘姨姨的丈夫是瘫子呀,不知道怎么,反正有天我就听说冬叔叔瘫了,从那之后刘姨姨就没有看过郎中了。”
严澜玥摸摸她的头:“真乖,记得不要把今天我问你的这些话告诉别人。”
小女孩点点头,捧着糖果欢欢喜喜地跑进了门。
刘娘子生不出孩子来,叫朗中只是为了这个?
那冬郎呢,冬郎突然变成瘫子是怎么回事,而且什么叫“冬叔叔瘫了,从那之后刘姨姨就没有看过郎中了”?
冬郎瘫痪不才更应该叫朗中来看病么,刘娘子反而再也没有叫过大夫,甚至连自己吃的丸药也不吃了。
他们来了两次,就没见过刘娘子的药,更别说见她吃药。
严澜玥在心里一条条捋着,在脑子里不停想着。
令她困惑的还有刘娘子家里那些奇怪的针,那么长的针能用来做什么?
突然,心里的怀疑再也抑制不住,严澜玥抓住宿舟,低声道:“我们去义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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