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生中闪闪发光的日子
人死之后一般都需要在家里停尸三天,好确保此人不是“假死”,然后才会被送去下葬。可从没听说这么快就拉去义庄的。
义庄那里不是无名尸体就是牵扯命案的死者,为着冬郎的身后名刘娘子也不会这么做才对啊。
而且昨天尚没有听刘娘子说自己想要回老家,怎么今天一大早就去官府办文书了呢?
路引的办理步骤还是很复杂的,还需要担保人等等一系列东西,很少有人愿意为别人做担保,怕的就是一个连带责任,刘娘子这么快就已经找好了她信任的、也信任她的人吗?
严澜玥觉得不现实,除非刘娘子早就准备好了回老家去。
可是刘娘子一介弱女子,身边还有一个病了的丈夫,看样子丈夫是病得不能下床,时时刻刻都需要人照顾。他们这样的情况出远门就是一种折磨。
宿舟道:“现在就说明臣昨天的怀疑也许不是自己疑心重,这刘娘子还有许多秘密没有说。”
严澜玥不言语,她在心里估算着,要请担保人也得提前几天,还要向官府呈报自己出行的目的,等待审查,总之是个大工程。
普通百姓轻易不会动土迁居,更何况是回老家这么个大工程。
他们刚刚可打听到了,刘娘子的老家可不近,路上也未必完全太平,她为何就想着要走呢?
她昨天没出事之前还答应了他们可以试着为他们重操旧业,做一匹布,那时她应当没有想回乡的念头才是,怎么这么快就改变所有主意准备离开京都了呢?
诸多疑问,只能等刘娘子来回答,他们找了刘娘子回家必经的一个茶水摊,坐下来慢慢地等。
周围人来来往往,来这种茶水摊上喝茶吃粗点心的大多数都是附近干活儿的脚夫,或者是哪里的粗使仆人。他们行为举止没有那么多顾忌,大口吃饭,大声吆喝,不讲究那些虚礼。
像严澜玥和宿舟这样衣衫整洁,通身上下的衣服一看料子就价值不菲,动作又轻又讲究的,一看就和这茶水摊格格不入。
周围人自觉避开他们,在他们周围空出来一圈。
严澜玥觉得好笑,用胳膊肘子戳戳宿舟:“你看他们,对我们避之不及,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怎么凶神恶煞了呢。”
宿舟瞥了一眼那些身上带着汗的劳苦人,他们也许并不是因为害怕严澜玥和宿舟,而是担心。
担心自己不小心惹了这样的看起来有钱的人的不高兴,兴许这两人一句话就能断了他们的财路。
但这些话他不会告诉严澜玥,就当他们是被严澜玥身上的气场吓走的吧。
茶水续了一壶又一壶,粗点心吃进嘴里噎得嗓子疼,严澜玥早就不吃了,低头摆弄着自己的镯子,百无聊赖。
这时刘娘子仍然不见踪影,宿舟有些沉不住气了。
已经快到午饭时间,这刘娘子无论如何都要回家的吧,可还是没见着她的影子。
在京都里能出什么事,这刘娘子还能去哪儿?
“臣去她家里看一看吧?”总归他们现在都怀疑刘娘子对他们有所隐瞒,宿舟理所当然地就想潜入她家里去。
严澜玥摇头:“不可以这样,我们只是怀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理由随便就进别人的家里。”
她还要说什么,突然瞥见一个瘦削的身影正在朝这边走。
“那不是刘娘子吗?”她道。
那确实是刘娘子。
严澜玥和宿舟悄悄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如平常一般走进自己家所在巷子里,站在门口掏钥匙开门。
“刘娘子,我们又见面了。”
严澜玥的声音吓了刘娘子一跳,今天严澜玥没有穿男装,她还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可看到宿舟她突然她恍然大悟似的,道:“你们是昨天那两位。”
“方便进去说话吗?”
刘娘子点点头:“方便的,请二位进来吧。”
庭院里昨天有血迹的地方早就被清理干净了,除此之外严澜玥没看到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没什么好招待二位的,给你们洗点水果吧,这苹果是今早才去买的,新鲜,二位不要嫌弃。”
“多谢。”严澜玥摘了帷帽,露出自己脸来,这下叫刘娘子看呆了。
她掩饰似的就着井水冲洗自己手里红彤彤的果子,说道:“昨天穿着男子衣裳我就猜小姐必定不是位男子,今日见了才知道,这相貌生为男子才是浪费了。”
夸赞自己容貌的话她素日也听了不少,可刘娘子这番话说得真诚,叫严澜玥有些不好意思,她轻轻道谢,低下头去看刘娘子洗苹果。
这一看就让她看出来了奇怪的地方。
刘娘子的半截衣袖都浸在冷水里,可她不在意似的,就让袖子这么湿哒哒地垂在水里。
“您是不是不好挽衣袖啊,我来帮忙吧!”说着她就上手去卷刘娘子的衣袖,上面已经有了一些水湿透了的地方,触手冰凉。
“不用不用!”刘娘子赶紧把自己的衣服从严澜玥手里抽出来,尴尬笑笑:“很快就洗好了,小姐玉手金贵,不劳动小姐了。”
严澜玥“哦”了一声,像是又对院子里的树感兴趣了似的,起身跑去看那棵榆树。
刘娘子瞥见她指着榆树跟身边一直陪着她的男子不知说了什么,那男子嘴唇蠕动,严澜玥就得到许诺似的高兴起来。
她稍微放下心,没再关注那边。
其实严澜玥说的是:“刘娘子胳膊上有很多伤痕。”
那一瞥已经足够她看清许多东西,刘娘子的胳膊上新旧伤痕交错,明显是一直在受到伤害。她的皮肤本就比大多数人都要白皙一些,那些伤疤蜿蜒在她胳膊上,足以让每个看过的人感到触目惊心。
而看起来刘娘子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受到这些伤。
“什么样的伤痕?”宿舟问道。
这方面严澜玥要承认自己是不如宿舟,她装着看榆树的样子,将伤痕的样子描述给宿舟。
宿舟蹙眉:“像是被人打的,而且应该不是一次打出来的,她身上应该还有别的痕迹,大概都没能得到很好的治疗。”如果得到治疗的话这样的痕迹应该会消失了,不会像严澜玥看到的这样,青紫交错,红的褐的混在一起。
谁打了她,这和冬郎的死有没有关系?
严澜玥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从前的布庄还有什么地方的老板打了她,所以刘娘子隐姓埋名,不再从事相关的任何工作?
可这样说行不通,刘娘子退出织布多年了,这胳膊上的痕迹有些很新,就像是这几天才有的。
是有仇家追来了吗,这样也能解释刘娘子为何要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地回老家。
也许是在躲避仇家。
吃苹果时严澜玥委婉问了,刘娘子却说他们从来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没有得罪什么人。
“那您怎么就不在布庄里做了呀,我觉得在布庄做比现在挣得多很多。”严澜玥试探着问道。
刘娘子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怀念,但是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冬郎病了,要人照顾。”
“这样啊……”严澜玥不再多问,涉及到冬郎还是要小心,死者为大。
刘娘子突然像打开了话匣子了似的。
“我在布庄里的时候可真是好,那是我最高兴的一段日子。”
刘娘子自小就在这上面有天分,家里有个弟弟,父亲就不想要她了。
她的母亲抱着她哭:“娃儿啊,不要怪爹娘狠心,实在是留下你,咱们一家都吃不起了啊。”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占了家里的口粮,明明自己已经尽量吃得少了,还是要被赶出去。
大冬天里,她穿着单薄的衣服走在雪路上,脚冻到麻木,可她不敢停下来,她知道自己停下来就只有被冻死这一个结局。
她还不想死。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她被自己的师父捡到了。
原也只是看她可怜给她一口饭吃,刘娘子却跪在师父跟前磕头,说愿意做活换一口吃的,只求不要赶她走。
良久,她的师父扶起来了她,让她跟着自己学手艺,也对待她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
即便是刺绣纺织,也一样需要天分,很快师父就发现刘娘子天生就是要吃这碗饭的。
她比所有人都用功,甚至比男娃娃还要有力气、肯吃苦。她在这方面还有超过大多数人的聪慧,这份聪慧让她做什么都又快又好。
师父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上进的女孩子,就像不知道累似的。
只有刘娘子自己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拼命,因为她不想再被抛弃了。
“冬郎他也一直陪着我,那时候真好,我睡觉都想着明天的花样子,他偷偷摸到我的窗户前来,递给我几块点心,叫我早点睡。”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神色。
“我一直希望日子就停在那时候。”
那时候她一生中所有珍视的人都陪在她身边,她虽然被父母抛弃,可师父又给了她一个家。她每天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能让她发愁的也就只有怎么去改进纺织技法。
那些日子在刘娘子的记忆里是闪闪发光的。
“但是好景不长,我的师父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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